10月24日,新华网思客会在海南召开,专家学者汇聚一堂共同探讨中国经济的下一程。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郑永年发表了题为"中国的经济增长需要什么样的改革?"的主旨演讲。他深刻地提出,中国下一阶段的发展不是说出来的,而是做出来的。以下根据演讲实录整理而成:
下一阶段发展不是说出来的,而是做出来的
谢谢新华网给这个机会,让我跟大家交流我对中国经济的现状以及下一程的看法。我想今天的思客会确实非常重要,因为对于目前的中国经济形势判断,当然有非常乐观的,也有一些经济学家认为中国再过几年就可以成为发达经济体了,我想他们的这个判断是强调了中国经济与发展的基本面。今天上午我们也讨论很多,有讨论结构调整的,迟福林先生则强调服务业城市化。当然我觉得中国经济各个方面都可以谈,我一直在想我要讲什么,我也可以谈"一带一路",如何通过"一带一路"促进中国的发展,也可以讲中国怎么样达到平衡,也可以讲房地产的改革可以促进经济的发展。我也在想一个问题,我们谈那么多,有一个问题被忽视了,就是谁来做。
思客会大咖云集,精彩纷呈,台下座无虚席 郭小天/摄 这几年我一直在观察,因为顶层设计这个词变得重要起来了,我发现从中央到地方谁都在做顶层设计,每个人都在做顶层设计。我生活在新加坡,我一直没有机会问已故的李光耀先生,新加坡执政党为什么叫做人民行动党,而不是叫其他名字,为什么叫做人民行动党?李光耀先生工作很多年,我相信他的理解,什么意识形态并不重要,最主要的就是行动,现在中国有些方面大家说得多做得少,甚至没有行动。
中国下一阶段的发展不是说出来的,而是做出来的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我今天想谈一下为什么中国现在没有行动。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的经济有四个主体:地方政府、国有企业、民营企业、外资,地方政府和国有企业我们可以称之为"市长经济",外资跟民营企业比较依赖市场,我们可以称之为市场经济。最近我花了很多的时间到了中国四个省份考察经济,我的结论就是无论是"市长"还是市场现在都关到笼子里面去了。都在笼子里面,谁来做经济是一个问题,为什么说我们的市场或者"市长"都在笼子里面呢?我是觉得存在下面几方面的因素。
第一是权力集中。因为权力集中在某些方面是很需要的,无论我们的反腐败也好,无论是顶层设计也好,无论是推进改革都需要权力集中,但权力集中了以后,下面就不好做事情了。
第二就是反腐败,在社会层面它的性质发生了一些变化。反腐败非常重要,它的重要性我已经多次论述过了。但反腐败在社会层面发生了很多变化,比如很多地方出现互相揭发,这个很要命,大家在单位里面互相有一些矛盾正常,但互相一揭发就比较麻烦,现在很少有领导班子非常团结的,这个就是因为互相揭发。
郑永年的演讲精彩而深刻,台下观众掌声不断 郭小天/摄 第三就是民粹主义抬头。民粹主义很厉害,现在商人远远避开政府,政府官员也不敢,即使有些市长、市委书记要做一个事情,但是找一个商人吃饭非常难,大家躲来躲去。以前的工资水平国有企业是走华尔街路线,老总工资太高,现在走向了民粹主义,以前上千万现在减到六十万、一百万,谁帮你干活?尤其现在的社交媒体非常厉害,中国社交媒体是世界上用量最大的,但是中国社交媒体中活跃着很多年轻人和低学历者。如果我们的政策被社交媒体绑架了,那么无论经济、社会、国家都会有麻烦。不是说民众的智慧不重要,民众智慧很重要,但是必须通过制度化的途径来反映出来,而不是说看到网上叫骂声多了,有些政策就不做了。现代化的路线就是说,人民行动当中只要我的政策符合国家跟社会长远利益的,社会反对我也要做,这就叫政府,叫领导型政党。
第四个因素是我们现在强调的每个改革都有法律基础。这个没错,改革需要有法律的保护,没有法律的保护改革者会非常脆弱,没有人可以改,但问题是我们所有的改革都要突破现有的法律框架,这个问题怎么样解决?解决不了的话就没有办法改了。
在主持人的带动下,思客会的台上台下展开了密切的互动 郭小天/摄 第五个因素,现在强调我们的主要领导人要对某些事情负终身责任制。我找了很多县委书记谈,这一条很要命的。理论上面没有错,但是大家都说了,我怎么样能够保证我们所做的事情百分之百可以成功,百分之百的正确。终身责任制表明,退休之后也是可以抓回来的,大家觉得这个比较麻烦,很多事情都是有一些责任的,这个也是使得很多地方领导干部比较不作为。这些因素情况下,我是觉得它产生了一种,我个人的判断就是国家机构不作为,大家的平庸主义流行开来,很多干部下去了,新上来的干部要不然很平庸,要不然就是显得平庸,大家说不是不想作为而是不能作为,这个怎么样改变。
法律上的权力仍然在官僚机构手中,但是官僚机构因为没有改革的这些措施,官僚机构自己不用权力,权力没有到企业、到社会,所以就产生了目前的中国的新问题就是权力闲置状态,官僚机构不敢用,社会企业没有权力,这样的一个状况。
中国的经济增长需要什么样的改革?
我提几点不成熟的意见。一点是,我们应当做的就是我们的反腐败应当转向法治,我觉得这个非常重要的。刚才美国的演讲者也提到了,腐败非常普遍,我也是觉得非常普遍的。中国的法律八十年代到现在关于腐败的震慑条规法律很多,应当清理一点。我是觉得尤其是互相举报的制度应该下去,互相举报的成本很低,但是互相举报法治就建立不起来。
思客的专业编辑们正在紧张地进行直播,第一时间为观众传递最有价值的干货! 第二,我是觉得大家对于公务员系统也好,其他方面物质机制跟道德要一起来,我们现在太强调道德了。对于网民来说,企业家凭什么就说要政府官员服务,我们现在老百姓是仇官的心理非常强烈,希望我们的官员不吃不喝,同时也可以提供服务。如果政府官员没有足够的薪水的话,我是觉得不可能的。我们党内找几个圣人不难的,随便去找哪个朝代都有,但是八千多万党员都是圣人不可能,我们不是圣人,都是平常人。我是觉得还是要有足够的物质制度,不能讲过多的道德,道德过头了物质没有反而导致未来更大的腐败,所以我觉得要改过来。
最后一点,我们要制定一个改革促进法。针对改革的重要领域来一个改革的促进法,应当把改革当中的试错跟腐败分离开来,允许干部在改革过程当中犯一点小错误,这个不是腐败。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改革为什么能够推进,就是因为邓小平设计广东福建都去做,摸着石头过河,允许犯错误的空间。如果不允许你犯错误,一点错误不能犯,那你怎么样改革。我是觉得迫切需要把改革的过程当中的试错跟腐败分开来,所以针对改革制定一个法律的话,对各级地方干部很重要。